“母亲。”
“你怎么”
陆晏吟在她面前跪下,道:“我与明彻已经成婚,请母亲受孩儿一拜。”
陈复容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,说:“好孩子,看到你们成婚这一日,我也就安心了。”
“明彻很想您。”
陆晏吟还要再说什么,陈复容敛了笑意,忽而叹了一声。
她走到水缸边,看着水面浮现出自己逐渐憔悴的容颜,道:“我要走了,明彻怎么还不来送送我?”
陆晏吟泪流满面,说:“您且等一等,就来了。”
雪下的大了些,落在那棵干枯的石榴树上压弯了枝丫。年轻的面庞此时已经病容憔悴,宽大的长衫遮住陈复容清瘦的身体,她咳了一声,有血从口中喷出。
“母亲!”陆晏吟跑过去要扶她,却抓不住人。
“阿吟!”
身后传来荀鉴的声音,陆晏吟回头,荀鉴披麻戴孝,站在不远处叫自己。
她不解的皱起眉,再回身时陈复容已然不见,空旷的院中只剩下自己。
“不是这样的!明彻,明彻你来看,母亲刚还在这儿。”陆晏吟痛哭出声。
荀鉴走至她身边,泪水溢满眼眶。
“阿吟你醒醒!”
“醒醒!”
陆晏吟被荀鉴摇着肩膀,睁开眼时看见他长舒了一口气。
“做噩梦了?”荀鉴将她搂进怀里。
陆晏吟点了点头,又摇头,没说话。
良久,她开口:“她离开的时候,你在身边吗?”
荀鉴知道这个“她”说的是谁,他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那日下了大雪,我去找大夫……”
陆晏吟瞬间明了。
洛州天气恶劣,每逢大雪道路便泥泞难行,遇此天气,为了防寒百姓皆封闭门窗,街上空无一人。荀鉴跑出家门,在医馆门前用力拍着紧闭的大门,哀求里面的人救一救自己的至亲。
他的哭声响彻街道,却传不到母亲的耳边。陈复容靠在荀峯怀中,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儿子离开的方向望去,她没有等到荀鉴回来便闭上了眼。
灵堂前的火盆燃起恨意,荀鉴跪在一旁,一时间不知道该怪谁。
怪天?怪人?还是怪这捉弄人的命运!
陆晏吟仿佛看到他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的双肩,泪水滴在手背上,那是无力的哀号。
时隔多年,荀鉴触及这片回忆时早已近乎麻木,他不再疼。
可陆晏吟替他疼。
她不想把荀鉴再拽回这种疼痛里,一边懊悔自己方才的莽撞,一边手足无措的想要安抚他。
她想了又想,决定不再说出梦的真相,只是换了个轻松的口吻,道:“母亲看到你如今的样子,会安心的。”
荀鉴“嗯”了一声,两人紧紧相拥,不需要再多的言语,便能将苦闷稀释。
月亮圆了又缺,缺了又圆,悄无声息的翻过记录年岁的书页,其中或有忧愁或有欢乐,下一页如何,全凭命运定夺。
陆晏吟有时会忧愁,觉得人生无定数,命运的洪流从来由不得人去挣扎,她因此害怕离别,害怕年岁迟暮,也害怕颠沛流离。
可拥抱时传递的体温将这份忧愁抚平,温柔的像是一双大手能挡住一切风雨。她在荀鉴的怀中找得到未来的方向,也照得到暴风雨后的阳光。命运依旧滚滚向前不为任何一人停留。
此时此刻,她却不再恐惧。
陆晏吟的生辰在八月十二,正是丰收的好时节。
临近中秋,荀鉴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,逢至节庆官员们便要频繁应酬,他在吏部,整日除了处理公务,还要准备节礼应付这些“人情往来”。
陆晏吟这几日勤苦练琴,能弹出一曲完整的《阳关叁迭》,整日待在房中不出门。
荀鉴下差后要赴宴,回来的很晚,有时她实在等不上便先睡了,第二日醒来时他又走了。
就这样持续了几日,陆晏吟终于忍不了了,她那首曲子本是想让荀鉴先听的,现下却连人都见不着。
柳氏这几日不知怎么,竟也开始念叨着含饴弄孙的事儿,每每提及时都惹得陆晏吟不知怎么回答。
荀鉴整日忙的见不着人,这事她有心也无力。
于是她决定,今晚和荀鉴说一说此事。
就算不能让他早些回来,那让柳氏不要总提这事也是行的。
她沐浴后换了身衣裳,坐在琴桌前刚拨出一个音,门就被推开了。
本想着不让自己犯困才弹琴,没料到今日他回来的倒是早,陆晏吟有些惊喜。
“今日倒早啊。”她丢开手里的琴谱。
荀鉴解了袍子,道:“本是有宴席,我借故推掉了。”
“怎么还没睡?”
陆晏吟看他进了里间沐浴,跟着进去,趴在屏风边上,道:“我有话与你说。”
“怎么了?”荀鉴泡在木桶里,抬头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