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一石二鸟的毒计,兵不血刃,残酷冷血的帝王心术,顾昔潮怎会看不透。
他低首,鬓边银丝垂落,忽笑了一声。
“你笑什么?”元泓眉头皱起。
顾昔潮摇了摇头,面无波澜地道:
“我只是笑,事到如今,你还是要以她来要挟我。”
元泓下颚微抬,半晌没有作声。
“十年前,你利用她最在意的旧案和北疆军,使我长留北疆,不涉朝政。十年后,你又要以她的丧仪算计我,迫我束手就擒,甘愿认罪。”
顾昔潮胸前微微起伏,声量提高,一拳砸在御案上:
“每一回,你拿来算计利用的,都是她到死都放不下的事!”
顾昔潮沉定的面容浸染薄怒,紧握的拳头几要将箭袖崩裂,奏章山坍塌滚落一地。
元泓回到龙案前,侧过身,始终平静地望着他,负手而立,居高临下:
“朕是天子。”
所有人,包括他的发妻,都是他的臣子。
他自小看着父皇纵横前朝,博弈后宫。耳濡目染,习以为常。
一代君王,天下为棋局,而他是唯一的执棋之人,自然枕边人也是他的棋子。
他并不觉得有何不妥。
“不错,陛下是天子。”顾昔潮颔首道,“但臣以为,爱一个女子,是要维护她的名誉,为她而战。”
他话锋一转,一字字地道:
“所以,臣答应陛下的条件。”
“今日,陛下只要肯将她的死讯昭告天下,让天下百姓予她欠了十年的香火。”
“臣,愿领罪。”
“你……”出人意表,元泓眯了眯眼,望向这个甘愿赴死的男人。
男人身姿凛然,冷峻的面庞含着一丝期许的笑意,声色清朗:
“因为,罪臣,爱慕皇后娘娘。”
“因为,臣之罪,臣之爱,皆要昭告天下。”
元泓从御座上缓缓站起身来,面色铁青。
面对这样孤注一掷的男人,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赢。
“大将军,欺君罔上,不守伦常,即日幽禁。”
数名近卫铿锵走来,扣住大将军。
顾昔潮劲臂往后猛地一挥,近卫被他逼退几步。
他理了理衣襟,道:
“臣,自己会走。”
“既是要幽禁,臣请去永乐宫。”
两侧的近卫一听,大惊失色。
永乐宫是先皇后的居所,听闻那里闹鬼多年,阖宫无人敢接近。
大将军却轻哼一声,笑道:
“陛下既已认定我与皇后有私。我若不做尽狂悖之事,岂不是白白担了这虚名。”
外男不得入后宫。这是他唯一去到她死前最后停留的地方来查证的机会。
元泓轻瞥一眼男人,目中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,还是摆摆手,随他去了。
顾昔潮身长玉立,要跨出偏殿门外之时,身后忽然传来一声:
“等一下。”
烟气飘散,皇帝的声音也氤氲不清,甚至微微发颤。
“她是,何时走的?”
走时,可有痛苦,走时,可有遗愿。君王没有问出口。
又是这个问题。顾昔潮心中不解,稍稍一顿,皱眉道:
“十年前。承平五年。她的灵位,陛下在云州已亲眼见过了。”
元泓失望地摇摇头,以手覆额,像是疲累至极,道:
“事到如今,你们还要瞒着朕。”
他低笑了一声,眼窝深陷,清冷幽深的目光燃着经年的恨意:
“朕依约给了她后位,给了她母仪天下,甚至给了历朝历代皇后所没有的权利。”
明明世家女对他助力更大,他却记得定亲时一日的承诺,来日我若称帝,你必为后。
“朕还给了她一个皇子。陈妃所出的二皇子交予在皇后膝下抚养。朕唯此一子,她虽无子,将来也有倚仗。”
“朕视她为发妻,事事为她筹谋。可她,便是这样对朕的。”
甩开内侍过来相扶的手,元泓一掀龙袍,独身一步步走向押解的男人,发白的唇角噙着一丝冷笑:
“当年,她却连凤冠翟衣都不要了,跟你回了北疆。”
“朕知,她从来爱重体面,朕当年便给她体面。”
皇后私奔如此大事,他一国君王咬牙咽下,生生按下,多年来绝口不提。
“你们倒好,如今还敢来问朕讨要皇后的丧仪。”
顾昔潮倏然抬眸,面色一变。
良久,兽首香炉烟灰都燃尽了,他仰头,深吸了一口气,面色凝重,缓缓地道:
“陛下,皇后之死有疑。”
元泓抬眼,眸光不定。
顾昔潮攥紧了掌心,一字一字地道:
“她与臣,为君为臣之时,从未逾矩一丝一毫。当年,臣无诏回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