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之上便对她发难。
御史荀姝弹劾荣蓁,“荣大人从前与颜家有着深厚渊源,而颜案早有定论,更已历三朝,若是骤然翻案,要天下臣民如何议论?荣大人难道要为了一己私心,而毫无顾忌了吗?”
荣蓁虽掌权,在朝中不怒自威,但今日却是罕见动怒,她回身看向荀姝,“荀大人身为御史,弹劾监察百官乃是分内之事。可这番话掷地有声,本官却为你觉得羞愧。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天下臣民,颜案牵扯数家,死了上百口人,若真有冤屈,难道这些人便不是你口中的臣民了吗?”
荀姝险些被她噎住,“荣大人身居高位,本就要为满朝文武做表率。案情重审与否尚未定夺,可是以荣大人与颜家的干系,此事还是要避嫌为好吧。”
荣蓁回道:“荣某立身持正,不惧流言!何况荀大人说错了,颜案重审乃无可争议之事,敕令已下,如今交由大理寺。与御史台并无牵扯,荀大人可记得了?”
陆蕴冷哼一声,“御史台的确可以弹劾百官,但若是滥用职权,那便是荀御史之过了。”
荀姝望向韩云锦,她本就是被韩云锦逼迫才不得不做,如今事情未成,她还要看韩云锦的脸色。而韩云锦此刻却并不出言,像是默认此事发生。
而她,倒成了马前卒,被荣蓁记恨。
散朝后,邱霜扶着陆嘉从座上起身,低声道:“那荀大人也忒不识趣,一再与荣大人作对,冒犯于她。”
往常陆嘉会不许他议论朝中之事,可今日却是附和了一声,“的确可恨。”
陆嘉回身看向空荡的大殿,方才他坐在帘后,隔着许多人,却仍旧能寻到她的身影。从前他还会认真听这些朝臣都在说些什么,可从今日上朝开始,他望着荣蓁时总不自觉出神,心里描画着她的模样,直到被那一声惊醒。
陆嘉回到临华殿,脱下厚重朝服,他轻轻展开衣袖,一只手轻轻叠在前臂上,而那里光洁如玉。
从畏惧到惦念,是陆嘉从未想过之事,可自那日之后,他夜不能眠,辗转反侧,似乎有一团火将他困住。
而回了官邸,秦楚越道:“大人今日可是见了,韩云锦自己不出面,放任她的狗乱咬人,依我看,便是大人平时太过宽容,对付她们这种人,杀一儆百才是唯一之策!”
荣蓁坐在桌前,将茶盏推向她,“想做什么便去做吧,一切自有我。”
秦楚越等的便是她这一句,“大人放心,我定让荀姝后悔她今日之举!”
而这日晚,官邸有人登门求见,下人已被秦楚越交代嘱咐过,莫不可轻易放人进来。而荣蓁却道:“去请吧,我本就是要等她过来。”
白日里还言辞犀利的人,夜晚相见时却换了一副面孔。荀姝刚走进书房,便跪了下来,“求荣大人放我夫郎和孩儿一命,一切罪责自有我一人承担!”
荣蓁淡淡道:“荀大人何出此言,今日我并未出府,你夫郎和孩儿的性命与我何干?”
荀姝膝行几步,“下官今日所为皆是被逼无奈,若有其他选择,断不会与荣大人为敌。”
惦念
荣蓁的声音一如往日平和, “被逼无奈?这么多年你为韩云锦充当马前卒,害了那么多人性命,只一句无奈便可以抵消吗?”
荀姝摇头, 恳求道:“一切都是下官咎由自取,被韩云锦威胁利用,祸不及亲眷,只求您能饶他们一命。”
荣蓁重复着她的话, “祸不及亲眷, 你荀姝做御史这些年,也见识过不少的事, 这番话从你口中说出来,倒还真是天真。可你既然求到我这儿, 我自然要给你一个交代的。起来吧, 我还没有喜欢听人跪着回话的习惯。”
荀姝却觉惶恐,她战战兢兢起身,坐了下来,荣蓁甚至让下人沏茶进来, 送到她手边。
荣蓁端起茶盏, 轻饮一口,见她犹自愣神,道:“怎么,你是觉得这茶不合你心意?”
荀姝忙道:“大人误会了,下官只是太过担忧家人,无法静心品茶。”
荣蓁不以为忤,缓缓道:“从前我也如你一般心境, 莫说是茶,便是连一口饭都咽不下, 那时我才十七岁。”
荀姝静静听着,荣蓁问她一句,“你知道城外乱葬岗吗?”
荀姝如实道:“下官听闻过。”
说起当年事,荣蓁已无悲痛,只剩木然,“京中处决的犯人都会被送到那儿,恶臭、尸山、白骨,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。我便是在那里找到了颜世岚和颜家众人的尸身,草草安葬之后,我不敢有一刻耽搁,耗尽大半私产,多方走动,才保住了颜佑安。十几年前的颜案,死了那么多的人,流了那么多的血,何曾有人记得祸不及亲眷?”荣蓁看向她,“荀大人,我是从尸山之中爬出来的,为颜案平反是我毕生所愿,你说,若是有人挡在我的前面,我会不会放过她?放过她所谓的亲眷?”
荣蓁语气寻常,可荀姝却遍生寒意,她是在告诉自己,于此事,她必定遇神杀神,遇佛杀佛,无人可以阻拦。
荀姝慌乱起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