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术似是松了口气,好整以暇将视线从案桌挪到戚暮山脸上,却发现他笑意更深。
只见戚暮山拿起一张契书,扫过众人一眼:“这些契书都是向百姓要来的,原原本本要来的,烦请诸位做个公证,看我是否强安罪名。”
花念自觉举起蜡烛,让戚暮山将那封契书放在上面烘烤。
须臾,契书上的字受热变形。
不稍戚暮山开口,孟道成抢先喝道:“好你个陈术,逃税也就罢了,竟敢私自收利九分,官贷最多也不过五分!”
陈术脸色有些难看,视线随着那封契书落到地上。
戚暮山收敛笑意,拿起剩下的契书:“如何,陈家主?还是莫须有么?还要我一张一张验证么?”
连着三声质问,压得陈术直不起背。
偏生这时,堂外传来小厮报信:“福王到——!”
众人纷纷行礼。
戚暮山抬眼便见墨如谭信步迈过门槛,颇有劫法场之势,然而他身后还跟着两人,一个是江宴池,一个是纪迁。
戚暮山:“纪老板,好久不见。”
“小女见过侯爷。”纪迁稍一福身,又对程子尧说,“见过少卿大人。”
戚暮山:“纪老板,不知您是否认得他?”
纪迁顺着戚暮山的目光转过头,像是才注意到陈术般,上下一打量,点了点头:“认得,是小女的上司,织造坊的东家。”
“听程少卿说,织造坊每月给织女发放三千文工钱,然记录在账的却是六千文,敢问纪老板是否属实?”
出乎意料的,纪迁没有装傻充愣,反而又点头:“是。”
戚暮山瞥了墨如谭一眼:“很好,那么依据程少卿调查到织造坊那边的六百两,不算尚未查明的其他商铺,陈家主为逃税统共藏匿了至少四千两钱。孟知府,依照昭国律令,该如何判?”
孟道成突然被点名,立刻回答:“该罚赋一万二千两,并没收除家产外的一切资财。”
如此惩处,不用说陈家,哪怕是亲王也要顷刻倒台。
戚暮山沉吟一声,再问:“若是官商勾结,又该如何判?”
此言一出,满堂惊异。
孟道成呼吸一滞,随即弯腰道:“侯爷!下官无能,才让陈术逃去了税钱,但绝未有过包庇之心啊!”
戚暮山低头一哂:“孟知府慌什么?我从不强加罪名,只是假如。”
孟道成暗自捏了把汗,咧了咧嘴角:“侯爷您……”
“假如你和陈术串通好了。”戚暮山兀自打断道,“你负责伪造通关文牒,他负责用走私墨石的白银从南溟购得黄金,再流入昭国,收进你的钱袋,该怎么判呢,孟知府?”
墨如谭闻言,眼眸一眯。
得亏孟道成还站得住,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:“侯爷,没有证据,可不能随意污蔑。”
戚暮山眸光微沉,略叹道:“要不然你俩沆瀣一气呢,孟道成,你当真以为你把文书烧了,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?”
不及孟道成觉出他话中含意,先前跑去找侍女的少年回来了,领着一名怯懦的少女,手中还拿着一封眼熟的文书。
少年说:“侯爷,这位就是春杏,还有您要的东西。”
孟道成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年把那文书交给戚暮山,霎时明白过来:“玄青,你……”
少年转过头,全然不复昔日卑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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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阑挑灯,照亮微弱火光。
“这南溟文真是晦涩。”
程子尧看着戚暮山一笔一划临摹誊抄,知道此事艰巨不宜打扰,但仍不禁感叹。
戚暮山屏气凝神,手腕轻动。
原本的文书书写用的是羽毛笔,但现在没有这东西,他只能尽量用狼毫模仿羽毛笔书写出来的字迹。
不过程子尧打眼望去,几乎看不出两者差别。
天边逐渐稍亮,戚暮山忽然停笔,长呼一口气,程子尧也跟着松了口气,立刻说道:“简直一模一样。”
戚暮山重新检查了一遍抄本,这才看向另一边的江宴池:“临摹得怎么样?”
江宴池放下毛笔,举起纸:“也搞定了。”
“好,待我粘上,就速让花念送回去。”
“我来吧,快寅时了,你先歇着。”
“不必,明日还有用你的时候,你留点精力。”
戚暮山沾了点浆糊,涂抹在纸张边缘,而后粘回到文书内页,接着拿起下一张纸。
“那些刻章没时间仿制了,只能明日再托玄青把文书换出来。”
程子尧同他们一起熬通宵,帮着搅动浆糊,问:“侯爷,既然担心孟知府销毁文书,何不直接将文书拿过来?”
“若是文书在我们这,孟知府断不敢轻举妄动。”戚暮山俯下身,紧盯着纸张与内页撕裂处间的空隙,谨慎地移动手腕,“可我就要他这么做。”
赝本既成,严丝合缝如新,足够以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