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从来都无法将时日无多四个字与陆湛联系在一起。
“时日无多?”
目光触及陆湛眉宇间沉淀的病气时,宋蝉心头不免一颤。
宋蝉忽然想起那年她被污入诏狱,陆湛玄色官服上沾着血,缓步走到她的面前, 俯身为她解下镣铐。
怎么会?这个曾令满朝文武都胆寒的人, 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。
她本不相信陆湛的话, 但看着他浮现病态的眉目,似乎这话又有几分切实可信。
无论过去她与陆湛之间有多少纠葛,在生死面前也没有什么是不能够放下的了。
“大人正值盛年,怎么会时日无多?”宋蝉怔然坐在陆湛对面, 目光复杂, “何况太医院圣手如云,若是大人觉得不适, 何不赶紧回京治病, 无需说这样的话来咒自己。”
陆湛没有回她的话, 只是继续看着宋蝉的眼睛。
“阿蝉, ”他再次唤她名,却仿佛沉吟许久, 磨去了从前所有锋芒,“这世间曾让我厌恶的人与事, 如今都成了冢中枯骨,我想得到的, 也都攥在了手里。”
他抬起手抚过桌案,恰好覆在她方才触碰的位置。
“若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,就是你。”
陆湛面容苍白,如覆霜雪,可那双眼睛却至极赤诚, 言辞间亦是恳切。
当他的灼亮目光落在宋蝉身上时,她心口蓦地一颤,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刺了一下。
可那撼动也只转瞬即逝,快得仿佛只是错觉。
她不是不想怜惜,只是过往那些回忆太过沉痛,她不愿也不能再去触及。
宋蝉攥紧双手,让指甲陷入掌心,提醒自己不可重蹈覆辙。
她张了张口,想质问,想讥讽,更想将这些年积压的怨怼尽数倾泻。
可最终,所有激烈情绪都在对视目光里消弭尽散,只化作一声叹息。
“大人现在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?”
“大人原先在诏狱救下了我,倘若那时大人同我说这一番话,我一定不胜感激。可那时大人告诉我,做您手中的刀,不能对任何人付出真情,我始终记在心里,日夜不敢忘。”
窗外呼掠过一阵急风,吹得窗纸簌簌作响。
“如今陆沣已成了大人的手下败将,我的任务也合该结束了,而今大人又要我忘记过去所有,重新来过,不觉得太过强求了吗?”
宋蝉的声音很平静,听不出半分指责的意味,却像钝刀子一样划过陆湛的心。
他倒多希望宋蝉能够责骂他几句,他宁愿她掀了这案几,要向他讨回所有公道,总好过这般平静地与他诉说一切。
一时间,喉间似有万千言语翻涌,却终究化作一片苦涩。
“一个月。”沉默半晌,陆湛复而开口,“一个月后,我自会离去,阿蝉,你只要再陪我一个月便好。”
他当然可以不顾及他的意愿,直接将她带走,可今日他不愿如此。
屡屡强求,换来也不过是她怨怼愈深,他终究不愿两人之间落得如此不堪的地步。
宋蝉只觉胸口发闷:“大人又何必如此。”
但抬眼看着陆湛那副病容,她又想到陆湛那句“时日无多”,也终究是害怕逼得太紧,触及陆湛逆鳞,若真把他惹急,他不顾一切要带自己回大燕又如何是好。
一番踌躇后,宋蝉终究让步。
“大人若执意如此,就自便吧。”
陆湛终究还是留了下来。
济都岛民淳朴热情,岛上突然来了这么几个外乡人,难免引人侧目。宋蝉不愿多生事端,只说是故人来访,暂住几日。
好在岛民虽好奇,却也知分寸,见她神色淡淡,便也不再多问。
随行的侍卫被陆湛遣散,不知去了何处。他自己则借口病体未愈,执意要与宋蝉同住。
宋蝉自然不肯,几番推拒,最终拗不过,只能勉强答应让他与阿措挤一间屋子。
阿措性子直,对这位不速之客没什么好脸色,可碍于陆湛病容苍白,行动迟缓,终究不好太过苛责,只得冷着脸替他铺了张草席,权当床榻。
阿丹姐弟的茅草屋简陋,比起国公府的雕梁画栋,简直天壤之别。
宋蝉本以为陆湛这般金尊玉贵的人,必定难以忍受这般粗陋的生活,更遑论日日看阿措冷脸,怕是熬不过几日便要拂袖而去。
可出乎意料的是,陆湛竟适应得极快。
他没有端着京中贵人的架子,反倒学着岛民的习惯,晨起打水,日落拾柴。
身子稍好些时,甚至帮着阿丹修补渔网,或是替阿措劈柴生火。起初动作生疏,可不过几日,竟也做得有模有样。
宋蝉冷眼瞧着,心中诧异,却也不动声色。
她不知道的是,对于陆湛而言,他并不在意这简陋的环境,只是比起失去她的那些日子,如今能日日见到她,已是莫大的慰藉。
梅桢之的人一直在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