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殿下原来今天的兼项是帮太医正做说客,难怪先前话题转地那么古怪。」范閒哈哈笑了起来。
见他笑的得意,大皇子的脸渐渐沉了下来,说道:「莫非你以为我们都是在说胡话?」
其实确实接近胡话了,让范閒放着堂堂的监察院提司不干,去当医学教授,放着谁也劝不出这样的话来,偏生太医正和大皇子这两个迂直之辈却直接说了出来。
范閒止了笑声,发现胸口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,吓了一跳,说道:「不是取笑,相反,对于太医正我心中确实倒有一分敬意。」
要做外科手术,有许多问题都无法解决,第一是麻醉,第二是消毒,第三是器械。如今这个世界的水准不足以解决这些关口,范閒麻醉用的是哥罗芳,消毒用的是硬抗,这都是建立在自己强悍地身体肌能基础之上,如果换成一般的百姓,只怕不是被迷药迷死,就是被併发症阴死。至于器械问题,更是难以解决,范閒和费介想了几年,终究也只是倾尽三处之力,做了那么一套。
如果连止血都无法办到,还谈什么开刀?
将这些理由用对方能够理解的言语解释了一遍,大皇子终于明白了,这种医术是一种比较强悍的医术,是用伤者的身体与那些刀尖迷药做着抗争,如果范閒不是自幼修行,也是挺不过来的。
想到西征军中那些受了箭伤,终究不治的军弈,他终究有些遗憾,一拍大腿叹息道:「就没有更好的法子?」
不知怎的,范閒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妹妹那双出奇稳定的手,安慰道:「有些基础的东西,过些天我让若若去太医院与御医们互相参考一下。」
大皇子点了点头,又道:「先前,你似乎对于造福苍生这四个字有些不以为然。」这是他心中的疑惑,范閒表面上当然是位以利益为重的权臣,但几番旁观,大皇子总觉得对方的抱负应该不止于此才是。
范閒安静了一阵,然后轻声说道:「造福苍生有很多种办法,并不见得救人性命才是。」
大皇子有些不理解。
「比如殿下您,您在西边数年,与胡人交战,杀人无数。」他笑吟吟地说着:「可是却阻止了西胡入侵,难道不算造福苍生?」
这一记马屁,就算大皇子再如何沉着,也得生受着。
「再比如我。虽然世人都以为监察院只是个阴森恐怖的密探机构,但如果我能让它在我手中发挥作用,尽量地往正确的路上靠,让咱大庆朝的天下牢不可破,天下黎民可以安居乐业……这难道不算造福苍生?」
「目的或许是一致的,但方法可能有许多种。」范閒越说越起劲儿,像极了自己前世时的初中语文老师,眉飞色舞地将鲁迅当年弃医从文的旧事讲了一遍,当然是托名庄墨韩的古籍上偶尔看到的千年前旧事。
大皇子微愕:「救国民身体,不若救国民精神?」他一拍大腿说道:「可是我庆国如今并不是这故事中那国的孱弱模样,何需以文字教化?」
这话实在,庆国民风纯仆之中带着一股清新的向上味道,与清末民初让鲁夫子艰于呼吸的空气大不相同。
范閒笑了,说道:「所以……我不止弃医,连文也打算一股脑弃了……我这算什么?弃医从政?弃笔从戎?」
大皇子依然不认同他的观点:「你确实是位天才人物,为什么不将胸中所学尽数施展出来?如果能让这个世界变的更好些……」
范閒有些艰难地挥挥手,说道:「大多数人都想要改造这个世界,但却罕有人想改造自己。我以为,先将自己改造好了再说。」
数十年前,曾经出现过一个想要改造这个世界的女人,结果她死了,范閒不想步她的后程,他比较怕死,比较自私。
说话间,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,声音里透着喜庆。
大皇子看了他一眼,笑着说道:「看来封赏你的旨意,终于下来了。」
范閒自嘲一笑,没有说什么,清澈的眼眸里潜藏的只是对自己身体的担忧,仅此而已,并没有抢先去忧一忧天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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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赏与对话
前来范府宣旨的是姚公公,三声炮响,范府忙碌了好一阵子才摆好了香案,做足了套路,阖府上下都在大堂上候着,而大皇子与北齐公主不方便再停留在府中,便自去了,那位太医正却还很坚强地留在书房里。
圣旨进府是件大事,连范閒都被迫被卧房里抬了出来,好在宫里想到他正在养伤当中,所以特命他不用起床接旨,也算是殊恩一件。
他听着姚公公尖声的声音,发现陛下这次赏的东西确实不少,竟是连了好一阵子还没有念完。他对这些赏赐自然不放在心中,也就没认真听,反而觉着这太监的声音极好催眠,躺在温暖软和的榻上,竟是眼皮子微微搭着,快要睡着了。
范尚书轻轻咳了一声,用眼神提醒了一下,婉儿微惊之后,轻轻掐了掐范閒的掌心,这才让他勉力睁开了双眼,最终也只是听着什么帛五百匹,又有多少亩田,金锭若干